再度伸向白云猪手的筷子，在半空中微微一凝。
麦希明脸上的表情却平静，就连说话声调也稍欠波澜：“谢谢周总的情谊，最近工作有点忙，等我有空了，一定登门拜访。”
婉拒之意十分明显，周善水脸皮上肌肉抖了两抖, 不死心，说：“听说最近您手头资金紧张，我这边的贵人刚好手里捏着一笔真金白银想要投出去。你可以过来见见面，也好让我有机会做这个中间人嘛。”
指着自己碗里面的白云猪手，周善水又说：“好比说这个白云猪手。刚才我们看到余胜娣做的手法多么巧妙，但能真正奉上桌吃到嘴巴里的, 也就是主围那一桌罢了。我们吃的不也一样是大厨房的出品？年轻人，时代不同了,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想要做的是传统特色的美食, 保留传统那一套手工艺，为此不惜大笔砸钱下去……但，这是不是长久之计，你也是行家，你应该很清楚的吧？”
他说的是事实，刚才五名徒弟精心烹饪出来的四菜一主食，如今都摆在了担山文落座的那一桌上。随着服务员逐一上菜，每一桌上都有啫啫羊眼、白云猪手、清泉浸熟麦穗鳜鱼。见状，周善水又看了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麦希明，微微一笑，说：“这拜师宴上的菜式也是每桌都有的。既然都要成规模了，为什么不投入资金，做大一点？在传统的手法上卖得出去了，才能活下来，才能活得更好啊。”
等周善水说完之后，麦希明才徐徐的道：“人各有志，我也尊重周总你的运营模式。如果我猜得没错, 你的贵人是不是姓曾？”
周善水欢然道：“对对对。曾总也是在国外回来的，很有情怀，觉得民以食为天，所以打算投入来做。你们都是喝过洋墨水的，一定很投契！”
气氛有些不对路，程子华这时忽地摇着头，插嘴说：“我不赞同。大厨房和大厨房之间的出品，也是有不一样的。比如说……文叔的这个大厨房出品的菜，我凭眼睛看就能够判断，和他徒弟做出来的差不离。甚至某些地方还会更加胜过一二分，比如说清泉浸鳜鱼。打千层花，虽然没有麦穗花好看，但味道方便，会更胜一筹。”
周善水半信半疑，斜着眼看着程子华，说：“听闻麦总身边有一位专家，姓程，味觉极度灵敏, 对美食极度追求，是个老饕中的老饕……靓仔，上次见面，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。”
程子华说：“我不是很懂人情世故。不过，刚才你说的话，我表示不赞同。”
周善水乐了，说：“程总监说话倒是耿直……”
这时候，就连林佳茵也忍不住了，开口说：“周总，做生意可能我上司比不过你。不过说到尝味品味，我上司真的是最专业的。大厨房和大厨房之间出品也是有很大差距，否则的话，为什么食客就乐意去这家文家厨，而不是去别家？你也是本地人呀，应该知道，我们老广，最要紧的是‘食嘢食味道’……”
小丫头一挤兑，周善水就有些不高兴，黑了脸。不等他开口说话，程子华抢在前面呵斥林佳茵道：“我不用你替我讲话，人家周总都不高兴了。”
配合得默契无间的，周善水一听，脸上肌肉跳了两跳，反倒又笑了起来，只是眼底越发冰冷阴沉。
韦铨坤看看这边，又看看那边，笑着打圆场道：“要不然都先吃东西吧。任凭是龙肉，冷了就都不好吃了。来来，席上无分大小，我先吃咯。”
夹起一颗羊眼珠，低头咬下，“哇，好弹牙，带着QQ糖一样的口感。很特别……而且一点异味都没有，很香啊！”
既有台阶下，那就顺坡下驴。周善水笑了笑，说：“我吃素很久了。不过今天看在麦总面子上，我也尝一下这个白云猪手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麦希明重新夹了一个桃子给他，很是认真地说：“不不，对不起，是我鲁莽了。既然如此，就不要吃猪手了。吃桃子，这是素馅的，不知道周总您能不能吃？”
也就是顺着麦希明的意思，周善水双手捧碗笑纳：“谢谢麦总……”
很是自然地，他把自己碗里的白云猪手让给了旁边的高胖旗袍女人。自己把桃子囫囵吞下，边咀嚼尝味，边脸上重新泛起笑容来：“穷极巧思，想出美味创意；妙手天成，做得精致点心。真的了不起。杜英，你来尝尝这个桃子。”
他带在身边的女人，身材挺拔丰满，五官立体大气艳丽，然而眉梢眼角可以看出来，不年轻了。是个不年轻的大美女。
她就像一个人形大布娃娃似的，除了刚来到的时候微笑对大家致意完之后，就只对周善水一个人有反应了。听了周善水的话，她也是微微一笑，周善水把一个桃子夹给了她，她极其优雅地小口噬咬起桃子来，连唇膏都不带沾上半点的。
林佳茵充满好奇，不由得对那女人打量多两眼，忽然手机有短信进来，她低头一看，是林小麦发给她的私信：“淡定。人家是装饰，我们是助手。”
林佳茵想了想，想明白了，小嘴边泛起笑容来。抬起头，正好和林小麦视线相交，林小麦对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。她给林佳茵夹了一个猪手，说：“爸爸常说，吃了猪手变巧手，以形补形。我们都要多吃。”
林佳茵笑嘻嘻地顺口道：“这么说我该多吃脑花……”
旁边程子华口里含着的茶差点儿往外喷出来，硬咽下去了，扶了扶眼镜，除了脸色涨红了些许之外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
白云猪手经过热胀冷缩之后，口感爽脆，咬下去能发出嘎嘣脆。酱汁在外面薄薄裹了一层，咸鲜回甜，滋味悠长。林佳茵一口气啃完，餍足地轻轻吁了口气，说：“味道真好，看这猪皮厚度和均匀分布的脂肪层，用的是粤东海边著名的‘海螺猪’啊。酱汁刚才看余胜娣调制的时候似乎平平无奇，姜粒蒜蓉，干椒葱油，都是很寻常的大路货。实际上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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